目前我國公積金制度覆蓋了1.44億人，也就是說我國4億城鎮就業人員中約三分之二并沒有公積金，但這并不妨礙在每次關于公積金的討論中，反對取消的聲音總是占到大多數。

最近一次關于公積金的討論是，近日，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 心副理事長黃奇帆提出，應將中國特色的“公積金”轉化為企業年金體系，并入市投資，做到讓員工、企業、國家都受益。而在今年2月，黃奇帆在對經濟發展和制造業復工的建議中就已經提出過，建議取消企業住房公積金制度，為企業和職工直接降低12%的成本。

第 一財經在采訪中發現，無論是學術界還是普通民眾，對公積金的態度都不盡相同。學者從公平以及效率的角度出發，提出了當前公積金制度的諸多問題，如不買房的補貼買房的、長期存款短期計息等，但大多仍不主張直接取消，而是建議對當前公積金制度進行改革，黃奇帆提出的與企業年金合并是方案之一，其他還有包括改為自愿繳存、擴大覆蓋面等。

對于有公積金的民眾來說，取消公積金則更多意味著福利的喪失。比如，有人正在享受公積金貸款的低利率并且可以用公積金來沖抵貸款，有人則是買房時一次性提取公積金沖抵首付。再比如，深圳等城市對于租房提取公積金的手續越來越簡單，沒有買房的人也可以方便地提取公積金來貼補房租。

然而，不可否認的是，公積金制度確實存在黃奇帆所言的種種弊端。他認為，公積金繳存的14.6萬億元所帶來的社會資本運營低效率、高消耗、不公平等問題也就開始逐漸顯現出來，從而逼迫我們必須找到更有效的路徑，為個人、企業、國家建立新的、替代式的“公積金循環”。

公積金：“理所應當”的公共福利

黃奇帆表示，經過三十年的發展，我國居民已經把公積金作為一項理所應當的公共福利。

住建部等三部委發布的《全國住房公積金2018年年度報告》（下稱“年度報告”）顯示，公積金制度建立20多年來，累計發放了個人住房貸款3334.82萬筆，住房公積金提取總額為87964.89億元。2018年，住房公積金提取人數為5195.58萬人，占到實繳職工人數的35.99%。

按照公積金條例，職工和單位住房公積金的繳存比例均不得低于5%，不得高于12%。不同地區，不同性質的單位繳存的比例不一樣，但基本原則都是個人繳納多少，單位會補以同樣或是更高的比例，單位繳納的部分就是大家認為的福利待遇。而且，這部分錢是稅前列支的，個人和單位繳納的部分都可以享受免稅待遇。

山西的一位小學老師陳丹對第 一財經記者表示，公積金大大減輕了她購房的壓力。她繳納公積金比例為6%，個人月繳存額為326元，單位的繳存比例為12%，月繳存653元。2017年她以3.25%的利率貸款40萬元購買了一套57萬的住房，現在每月還款2000元，其中可以用公積金沖抵979元，每月只需要還款1000多元就可以。

當問及是否愿意取消公積金時，陳丹明確表示不愿意。“雖然每個月單位給交600多元，只是‘毛毛雨’，但取消了這600多元就沒有了，而且也不能享受公積金貸款的低利率。”

年度報告稱，公積金制度在滿足中低收入者和年輕人住房需求上發揮出了作用。數據顯示，2018年發放的個人住房貸款筆數中，中、低收入群體占95.73%，首套住房貸款占85.91%，144（含）平方米以下普通住房貸款占89.45%，40歲（含）以下貸款職工占72.76%。

在深圳一家事業單位工作的王永告訴第 一財經記者，由于深圳房價較高而公積金貸款的額度不足，他周圍買房的年輕人并不太看重公積金貸款利息低這個福利，而更多的想用公積金賬戶中的資金來補充首付。

王永的單位按照高繳納比例交公積金，每月個人繳納2800元，單位繳納2800元。由于深圳提取公積金比較方便，對于不買房的他來說，他看重的就是單位發的這2800元。他周圍的很多年輕人都以租房的名義取出了公積金。

相對而言，深圳等大城市提取公積金還是比較便利的，但全國很多地方對于提取公積金有很多的限制條件。陳丹表示，當地有人為了提取公積金，會與裝修公司簽訂假的裝修合同。在全國各地，地下中介收高額手續費來替人提取公積金的事件也屢見不鮮。

對于不買房、不租房、不裝修的人來說，公積金里的這筆錢要到退休時才能領取，他們的這部分錢在通貨膨脹壓力下存在巨大的效率損失。根據我國公積金制度 “低存低貸”的特點，住房公積金個人賬戶只支付一年期存款的利息，而大多數人的資金要存幾十年，長期存款與短期利息無法實現資金的增值保值。

在問及是否愿意取消公積金制度時，王永表示，對于不用公積金貸款的人來說，其實單位直接發住房補貼來代替公積金制度更好。因為每個月為了得到單位補貼的這2800元，他自己的工資還要扣2800元，到手的收入減少了。“為了取回單位這2800元，我還要得去公積金中 心走各種手續，感覺是多此一舉。”

北京大學國民經濟研究中 心主任蘇劍對第 一財經表示，住房公積金是免稅的，租房買房又能比較容易取出來的話，這相當于給大家一個可以不交稅的福利。如果把住房公積金取消了，等于降低了老百姓的個人可支配收入。

公積金改革尚未提上議事日程

近年來，隨著住房公積金制度的一些弊端逐漸顯露，關于公積金制度的存廢之爭也有增多之勢。早在2015年，武漢科技大學金融證券研究所所長董登新就提出住房公積金和企業年金、職業年金合并為一個制度。全國政協經濟委員會副主任楊偉民在2018年陸家嘴論壇等場合多次呼吁，逐步取消強制性住房公積金，逐步將強制性住房公積金改為自愿繳存，設立政策性住宅金融機構改革。

董登新曾在2012 ~2014年參與了公積金條例修改的政策討論，當時專家們提出了現行公積金制度存在的三個弊端：一是“低存低貸”，個人賬戶資金沒有投資托管的環節，資金難以增值保值。二是住房公積金共濟互助的性質與個人賬戶的所有權之間存在悖論，個人賬戶中資金可以不經過所有者同意就給其他人發放按揭貸款，這個問題很難從法理上做解釋。三是對于有房或是不需要買房的人來說，不到退休不能提取賬戶中的余額，住房公積金條例沒有對此作出解釋。

有些人也提出質疑，公積金是自己交的錢，為什么提取要有限制條件。陜西延安市住房公積金中 心給出的回答是，住房公積金必須專款專用，當職工不使用住房公積金時，其賬戶內的資金可讓渡給符合住房公積金貸款條件的職工統籌調劑使用，這體現了住房公積金互助性特點。如果每個職工未發生住房消費行為，卻都要提取住房公積金，那么低于商業貸款利率的公積金貸款資金又從何而來？

黃奇帆認為，中國公積金政策設立的初衷是為了解決職工的住房困難，具有一定的時代特性。當商品房市場循環已經形成的時候，公積金最初的使命已經基本完成，其為人們購房提供低息貸款的功能完全可以交由商業銀行或成立專門的住房銀行來解決。

黃奇帆建議，改革現行的公積金制度，代之以建立新的年金體系并不會降低老百姓的公共福利，會為百姓帶來更大的財產增值。因為年金的運行可以進入資本市場，通過保值增值產生更高的收益。

目前公積金利率是按照國家一年期存款利率給付的，再扣除各地公積金中 心運行管理成本，最終在1.5%左右，而新加坡公積金要求利率不得低于2.5%。年金利率大體在5%～6%，美國年金利率一般在7%左右。

泰康養老保險股份有限公司健康保險事業部副總經理馮鵬程對第 一財經記者表示，雖然我國的住房公積金制度學自新加坡，但與新加坡有很大的區別，新加坡的公積金制度是有較高收益（4%以上）來保證其保值增值的。因此他建議將公積金、職工醫保個賬余額、企業年金歸屬的個人部分等賬戶打通，引入市場化運作來實現穩健的高收益。

董登新從社保綜合配套改革的角度出發，提出了一套社保改革方案，即將住房公積金、企業年金和職業年金三個制度合并為一個制度，同時將生育保險和工傷保險兩個小險種并入醫保，實現將“五險三金”整合為“三險一金”，統稱為“強制公積金”，要求所有企業繳納。合并之后的費率將遠遠低于現在三金的總費率，從而達到為企業減負的目的。

蘇劍表示，解決當前公積金存在的種種問題的辦法是將強制性繳納改為自愿繳納。在總工資給定的情況下，通過企業和員工的自愿協商來決定是否交公積金。由于可以合法避稅，企業和員工肯定會愿意將一部分工資當做公積金來交。

第 一財經還從知情人士處了解到，雖然公積金的相關爭論較為火 爆，但公積金改革尚未納入決策層的議事日程。高層曾關注過公積金改革，主要是從減輕企業負擔的角度來考慮。若在減輕企業負擔的方面沒有合適的方案，公積金改革很難有實質性推進。（來源：第 一財經     郭晉暉）